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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南集镇展—海宁市斜桥镇

银河制造 银河制造纪录影像
2024-09-05

斜桥镇,一部近当代商埠史的完结


七千年前的时候,在天目山以东,长江与钱塘江并流之处,太湖水滋养的杭嘉湖平原上,肥沃的土地上诞生了南方文明的第一个祖先。在北方黄河文明滔滔不绝的流淌中,南方的吴越两国不甘落后,也在这里为了土地和人口不断厮杀。又过了不久,野稻出生了,人们开始种稻为生,上天赐福,战争的粮食从此源源不断,这里便叫做了禾兴。禾兴禾兴,乃至嘉兴。嘉兴治下,东部定名旧名,海盐县。而南部依钱塘的政区定名盐官,盐官后又改名海宁,直到今天。


在平原之上,一切都是畅通无阻的。放眼望去,森林,作物,四通八达,盐业兴旺,人们安居乐业。然而并不是这样,因为水系的发达,这里水稻丰产,但是道路却无法通行了,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河道,没有桥寸步难行。人们只能摇着小船,载着货物来回走,为了疏通这里的交通,形成一条福泽全国的大动脉,隋炀帝开凿了京杭大运河。他心满意足的乘船北上瞭望自己的国土,感受帝王之意,而老百姓用血换来了水路,只能努力生产,才能不去当兵送人头。为了多活几年,从种田到商业,从集镇到城市,尝试了所有可以生存的方式,种植榨菜,菊花,水稻,养蚕,重农重商,晴耕雨读,上登庙堂,下抵泥田,形成了著名的江南富庶区,文人称赞,可与天堂媲美。


养活了苏杭,养活了富商,养活了历朝历代的军队和贫民,养活了整个南宋的黄金百年。这片水网滋生的土地,上面的人养活了无数的人,也失去了很多人。不堪重负之下,生存的道理就是勤劳。勤劳串起商业发达,一直到封建时代的覆灭仍不停息。


清光绪二十三年(1897),英国人威逼利诱清政府修建上海到杭州的沪杭铁路,引起苏浙两地的商绅不满。清政府无能,但是这一批近代商人并不是窝囊之辈,他们集资成立铁路公司,修建沪杭铁路。原计划从桐乡的崇德通过,崇德自古以来也是重镇,结果当地乡绅以破坏风水为理由拒绝了。铁路只好改道嘉兴修建。1906年,沪杭铁路正式动工,成为了连接上海杭州的至关重要的新的大动脉。


铁路从此代替了运河。人们的生活方式完全改变了。桐乡的榨菜,嘉兴的湖羊,都开始沿着铁路输送到各地,在桐乡人民还在摇着船出门的时候,海宁人已经坐火车前往上海了。而老沪杭铁路上的最初的五个车站,也就成了近代商埠发源的一个典型。老的河道式集镇,根本比不上铁路集镇的发展速度,斜桥镇,就是其中之一。


洛溪穿海宁而过,万缘桥斜跨洛塘河,斜桥也就得名了。名字毫无文气,颇有点过去只种田不读书的气质。然而时代已然改变,清朝灭亡,民国来了,铁路修到家门口,斜桥不再是默默无闻的斜桥,变成一个重镇,这里连接了上海杭州两地,周边桐乡盐官的货物和人从此地经嘉兴前往上海,人们外出打工,财富引流回家乡,兴办工厂,斜桥在近代的火车声中,轰隆隆成了宝地,成了人流涌动集中的地方。


然后,战争又开始了。日寇入侵,攻下沪杭铁路,沿每个车站都修了碉堡,残害百姓,控制经济。国民政府仓皇出逃,百姓死伤无数。如今的斜桥站,依然保留了那些碉楼,那是不能遗忘的伤痛记忆。


解放后,斜桥回归中国人手中,作为新时代商埠的斜桥重新复活,开始迎接新中国的改造。国营蔬菜厂沿铁路而建,斜桥榨菜也走出了浙江。沿铁路的道路改名,人民路,工人路,街道全部变成商户,机械零件,生活用品,从私有制到公私合营,到改革开放,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,时代往复更替,商店的门牌更换,有旅店,有浴室,有工人活动室,随处可见的“酒菜面饭”。更有趣的是,在铁路的旁边,就是洛塘河,而洛塘河沿岸,保留的是过去的老房子和老街道,名叫“东街”。东街是一条古色古香的街道,是晚清民国时期近代的商埠遗存。东街过去的里面沿铁道,是人民工人路,是新中国于改革开放的当代商埠遗存,所以这是一本近当代的商埠史。


如今的斜桥镇已经不是斜桥镇,和庆云镇合并之后,通过一条“建设路”,斜桥镇搬走了。老的斜桥镇随着高铁通行之后,已经失落成斜桥村。老房子年久失修,或者堆砌了垃圾。我来的已经晚了,这里的旧镇区改造,所有商埠史上到二十一世纪戛然而止的片段,被删除,换成了仿古建筑。那些过去的老街,近代的老街,当代的老街,全部抹掉,修起崭新的古建筑,变成将来或许可以旅游的元素。而斜桥的商埠史也就此完结,她的生命从时代发生变化起,就逐渐老去,消失于新的时代。


走过那些正在维修的新门面,里面的老人们还是过去的状态。老式的理发厅,小旅馆,浴室,老人们悠然自得,全然不顾外界的巨变,他们是最后活着的商埠遗存,是斜桥未来再也看不到,未来的年轻人再也不会知道的,斜桥过去的样子的灵魂。


人们走过的那些岁月,是一本书,我们读到了历史,读到了精神,读到了教训。如果她散佚了,那新生的未来,将无法辨认此地过往的灵魂,将一切都当做传说。书本会告诉我们,我们聚集在一起,承载的不是单纯的食物,而是带来食物的灵魂们,齐声合唱的那首不屈的挽歌。


这曲挽歌,也就在此刻渐渐消失了。


这是河岸的厕所。撑船人停留在此解手。



洛塘河沿岸的老房子。



这座桥叫“利桥”,真是简洁明了。


人民路的入口——新弄街。


河岸的人们。


斜桥站。


洛塘河沿岸。


东街。一个洗衣台和水井。


工业的痕迹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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